【楼诚】演员04
“阿诚，阿诚……阿诚……别怕，哥哥……在这里……”
无尽的黑暗和还未变声的男音，明诚环顾四周，什么都没有，什么都看不见，他好像在一个黑色的空间里，没有边际，空空荡荡的，像另一个宇宙。
明诚猛地坐起来，大口大口的喘息，额头上脊背上密密匝匝的冷汗黏糊糊的。
宿舍里的一切都摆放的好好的，只能听到闹钟的秒针跳动的声音和梁仲春轻微的鼾声。明诚轻手轻脚的推开被子，喝了几口水。他撑着桌子垂下头，这个梦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每一次都是这样醒来。
小的时候，他问过孤儿院的阿姨，所有人都以为他精神上有问题，次数多了，就把他关进了一个小屋，又黑又冷。后来，他也不再问了。
明诚看过很多电影，这样重复的梦，大概是小时候的回忆……可能是他记事以前的梦，那个少年的声音，实在是让他觉得安心。可是他每一次都想不起他的脸……
“晚饭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。”明诚在下课铃响之前半分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，留下一句话，把书包甩在肩上就冲了出去。
梁仲春看着明诚留下的虚影，摇摇头，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自己乱糟糟的东西。包括明诚还没写完的剧本。
“明诚。”明楼托了别人帮自己答道之后，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教室里，就往预演的礼堂走，刚好撞见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明诚。软软的头发露出了一小片光洁的额头，看上去柔软温热，想捂在手里，珍藏起来。
“……学长。”明诚一个急刹车，差点撞在明楼身上。明楼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潘多拉魔盒的味道。
明楼扶住明诚的一只手肘，真实的温度从白色衬衣袖口里传出来，“慌慌张张的，时间还早着呢。”
“……谢谢。”明诚站稳了，往礼堂里看了看，“还要换衣服……学长您先进去吧，我去下化妆间。”
“嗯。”
预演很成功。
明楼看着台上的演员，演出别人的故事，就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存在着。尽管他们只是上演着别人的童话……罗密欧死去的时候，朱丽叶从墓穴中醒来，误会，错过，就像真实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情。
有的时候，明楼想，有的时候，演员演出的戏剧多了，是不是也会把戏剧和真实的世界弄混……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，也想演出真实的自己。
明楼看着舞台上死去的罗密欧，在朱丽叶怀里死去的罗密欧……或是他不曾看过的，紧闭着双眸，不会再醒来的明诚。
这样的模糊朦胧的认知让他鼻尖酸涩，连呼吸都发紧，疼的厉害。
“学长~有什么想法~”还没有洗掉唇边流下的颜色诡异已经干掉的液体，明诚兴奋地问道。
明楼看着他的样子，又觉得明诚那双好看又灵动的眼睛里的感情都是真实的，特别是，这个人，站在自己的面前，真实的活着，笑着，就像是……曾经只信任自己的怀抱的那个孩子一样，他的弟弟一样……“演得很好。”明楼笑了。演得真好。
得到表扬的明诚抬起袖子想去擦粘黏在嘴角的东西，顿了一下又放下了，他看看演出服的袖子，讪讪的咧了一下嘴。
“用我的吧。”明楼从外套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灰白格子的手绢，倒上一点矿泉水，递给明诚。
明诚看看明楼手上的手绢，又看看明楼的脸，他突然有些不确定……
“我洗干净了还您……”
“叫我名字就可以。”明楼想了想，补充道，“不用还我了，你留着吧。”
干净的手帕挂在阳台的衣架上，正好挡住了明诚眼前的刺眼阳光。
明诚心里有种温柔的暖意，又有种奇怪的难堪。明楼是因为他用过这块手帕才不要的吗？明楼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呢？明楼是个王子，可是他不是灰姑娘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……除了孤儿院登记簿上的那个名字，他只知道也许明这个姓是自己和这个世界唯一切实的联系。
明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明楼的一句话而难过。也许是因为要公演太紧张了吧。
“……你少喝点吧，”梁仲春试图把明诚手里的酒杯拿走，“明天不是要公演了吗？”
明诚注视着被子里透明的液体，他的意识正离开他的身体，飘离到天空中，质量变重了很多，坠坠的往下掉。
“最后一杯啊，不然……”梁仲春似乎猜得到明诚为什么会这样，但是他又不确定，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原因。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，他原本以为，像明诚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。
“我一直告诉自己，我就是玩玩……”明诚仰起头喝掉最后一口酒，看着梁仲春的目光都恍惚起来，“可是我玩到现在，也不知道我最开始想要的结果。”
梁仲春还是把自己的疑问咽了回去，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，也许会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局面，于是他沉默着做好了背明诚回寝室的打算。
明诚头疼的要命，像针扎一样的刺痛。他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太阳穴，分散着别的地方的不舒服。
“……你要是感觉不好就别去了。”梁仲春刚接了一杯热水，放在明诚的桌子上。
明诚从床上坐起来，两条腿都发虚的打颤。他坐在床上，还裹着有身体余温的被子，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喝得那么大。
“我没事。”
“明诚，你脸色……不太好。”上台之前，明楼第一次为了见一个人而去了后台，他也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，就像王天风讽刺他的一样，“做事优柔寡断，婆婆妈妈。”他妈的他既然对明诚的身体感兴趣，到底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脸色怎么样，状态怎么样。
“昨天睡得不太好吧。”明诚勉强笑笑，后背上出的冷汗贴在滚烫的体温上，凉的渗人。
“明诚学长，”后勤部的小学妹从台阶上探出头来，“轮到你啦~”
明诚点点头，“明楼……”这个名字叫起来还是有一点不顺口，“我没事。”
明楼回到位置上做好的时候，一声嘲讽意味巨现的鼻音从旁边发了出来，“你来干什么？”
“说话别这么呛人嘛。”王天风扬扬下巴，压低了声音，“来看看你喜欢的小学弟，真的，是个人物。”
舞台上的明诚在光线下，束出更坚毅的线条，年轻的容颜看起来很像是原剧里的罗密欧，诗一样的身量。
明诚是个好演员，台词背的精熟，又有太好的舞台风格，像是舞台剧老手，明楼想，如果以后能自己做一部戏，一定要这个孩子来演男主角，给他一个不一样的人设，演出一部绝对不是真实生活的戏剧……
“Then I will wait here forever, makes you forget that, forget there’s no home, except here.”罗密欧倒在朱丽叶的怀里，表达着自己最后的珍爱，“I wish I’m your bird.”明诚倒在身着古典服饰的女生怀里，似乎是睡着了，似乎是等待着公主之吻的王子。
细微的哭声，渐渐拉上的帷幕，舞台剧落幕，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明楼蹙起了眉头。
“……人呢？”王天风也忍不住了，这样热烈的掌声，是一定要出来谢幕的。更何况初次谢幕本来就是必须的。
明楼猛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，王天风被他吓了一跳，“你做什么……？”他的话还没有问完，明楼已经窜了出去。
“……怎么回事？”明楼找到后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还穿着演出服的学生围在一起。
明诚面色惨白，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，紧闭着眼睛。
“明诚！”
TBC
